第期总编辑：安建功
主编：曾凡仑
朗诵：藤国庆美编：张瑞杰校对：李淑英
莲子已成荷叶老
◎杨娥
前言白雪覆盖了原野，池塘里的青莲在岁月的侵袭下变成了枯荷。外婆如一朵白莲在人世的泥沼里盛开了一世的练达与简明，带着自身的清香与纯洁坐化为一缕禅意，缭绕在亲人的意念里。我把文字放在岁月的莲蓬上，谨以悼念我慈爱的外婆。
天上的云阴的能拧下水来，西北风呼啸着从山林穿过，山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外婆扭着小脚急速向老家前行，外公和大舅已长眠在老家的山坳里，她要和他们相会。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由簌簌的颗粒变成片片的羽状，洒在外婆的脸上、颈项上，有一丝丝的凉薄。外婆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又有两片落在脸上，似乎有些温热，是母亲和小舅的眼泪。外婆无奈的长叹一声，继续前行。
山路越来越陡峭，为外婆送行的车辆缓慢的移动着，小舅亲自驾驶运送外婆灵柩的车子，行驶在外婆走了一生的山道上。群山皑皑白雪，小河呜咽缓流。小姨夫每逢过河、过桥、过山神庙都要燃放鞭炮，告知大小神仙外婆回来了，请接纳她，容留她。
其实外婆早已和大小神仙打过了招呼，她拜别了山神土地，抖了抖衣襟上尘世的思念和牵挂继续前行。风越刮越大，雪越下越紧，外婆腕子上的金银饰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伸出手腕看了看，露出满意的微笑。外婆的靴子上绣着美丽的云朵和蹬云的梯子，她走的又急又快，似乎真的是往生极乐。匆匆忙忙的行进中，外婆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唤，前面好像就是望乡台了，过了这里，外婆就和尘世永远的别过了。
站在望乡台上，外婆缓缓的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个悲戚与不舍的面容，内心不由一阵抽搐的疼痛，那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是外婆的大女儿，我的母亲，她哀伤的扶着棺椁，几天来衣不解带的服侍终没能留着这个百岁老人，外婆借着山风抚慰母亲散乱的华发，泪珠在混浊的眼眶里滚动着。那个单腿跪地，一条腿不能蜷曲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的是外婆的二儿子，我的二舅，他因为残疾终身未娶而身后无人，是外婆最长情的牵挂。外婆听到哭声，黯然地张望着，混浊的泪水像决堤的河坝肆意横流。
小舅的车子缓慢地在山道上爬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是最后一次拉外婆了，谨慎，小心，沉痛，小舅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再陪外婆走一段这家乡熟悉的路。老家的房子依稀在望，寺庙的经幡在风雪中猎猎翻卷，村庄外面的打麦场长满了荒草，外婆站在场子上，山风吹过，长长的衣袂夹裹着雪花飞扬。外公和大舅迎接了她，在另一个世界，这样的团聚也许是外婆最恳切的行程。
阳光恣肆的洒在院子里，树木投下斑驳的影子。每个周末我都翻过一座大山去看外婆，外婆坐在温暖的阳光下，手里的长线在鞋底子的翻飞中呲呲的舞动。我眯着眼睛看着外婆，似乎外婆永远等待在这温暖的阳光中，坐成了我记忆里的雕像。
外婆是个旧式妇女，她勤劳善良，南来北往的走山人都在她家落脚，外婆的家坐落在红佛寺的怀抱里，烧香拜佛的善缘中人也常在她家食斋问佛，无论多么困难，外婆都想方设法让客人吃好。面对舅舅们饥饿的埋怨，她总是温和的说：“自己吃了填坑，外人吃了扬名”。这些朴素的道理一直影响着我的价值取向，一个“舍”字成就了我一生的慷慨。
我记事时外婆也就五十多岁，光滑的皮肤，白皙的容颜，乌黑的发髻用银簪子高高的挽在脑后，一丝不乱，一双小脚缠的玲玲珑珑，黑色的带襟布衫干净妥帖合身，白色的内衣露出衣领和袖口，洁白的没有一丝污渍。她秉承着女人的精致，整洁，得体，无论生活多么困难，外婆始终坐在阳光里温婉成一座城堡。
外公去世后，外婆开始了抽烟，缥缈的烟雾里缭绕着无尽的思念。三十年的生死茫茫，今日终得相见，外婆的墓穴建在离外公三米远的地方，就在老家院墙外的菜园里，紧挨着荒废的打麦场。负责殡葬的是老家的亲邻们，他们拿着铁锹小心翼翼的修整着墓穴的四周，外婆是个爱整洁的人，他们要把外婆的新家园修葺整齐。外婆的灵柩就停放在墓地上，等待吉时下葬。雪越下越大，四周的山峰静默的矗立着，空气里弥漫着外婆的气息。邻居花婆是外婆的妯娌，独自守着这破败的荒村，今日荒村的热闹给她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更加的清寂和悲戚，她早早的等在墓地迎着她的老嫂，焚过香纸，一声委婉的长哭在空谷回荡，悠悠的述说着外婆的平生。
打麦场外的石堰下是一片枣树林，不知是人为的砍伐还是时光的摧毁，只剩下几棵老树在严寒中突兀直立着，虬枝扎然，倔强地向天空伸展，显示着极强的生命力。“妮儿，灵枣熟了，我给你摘几个。”耳边响起外婆亲昵的叫声，我萌萌的向枣树望去，葱郁的一片树林，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一棵结满了枣子，另一棵也结满了枣子！外婆拿着一根竹竿硌宅着小脚站在麦场上，一下一下敲打着枣子，成熟鲜艳的果实簌簌落下，我飞快的捡拾着，书包里口袋里装着满满的甜蜜，外婆的衣襟里也包着鼓囊囊的一兜，脸上挂满了慈爱的笑容。我惊喜的叫着:“外婆，灵枣好甜！”人们惊诧的看着我，以为我在发癔症，悲伤的糊涂了，殊不知，你们哀伤的是失去，而我惊喜的是永恒！
如果《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鲁迅先生少年的枯燥和欢喜，那么从外婆家的青石板到小学堂，则是我童话般的快乐和自由，那硕大无比的青石板便是我童年的乐园。
从外婆家到小学校要经过两华里的山路，爬过青石板下的崖壁，再攀过荆棘丛生的杂木林，方可到达那所坐落在山崖间和民居交错的小学。教师只有一个，包揽了学校的所有事务，至于书教的好坏我是不关心的，我所期许的是路上的风景。灌木丛上的那个鸟窝我已经发现两周了，舅舅不让动，说是一窝画眉，等孵出了小鸟再掏来了养，现在摸了它们，沾了人气，鸟妈妈就要搬家了。我见过那两只孵蛋的画眉，栗棕的羽毛并不起眼，绝妙的是它的眉眼和歌喉，一双黑豆似的眼珠机警的转动着，细而长的白色眉毛，象少女用眉笔描过一般标致极了，公鸟的鸣叫婉转清丽，悠扬亲昵的呼唤着它的伴侣。终于等到小鸟扎满了羽毛，我们小心的把它捉来装在用藤条编织的笼子里，就像市井的阔少一样，终日提个鸟笼穿行在山野之间。
外婆家门前的青石板足有学校两个操场那么大，恣肆的横卧着，是天然的大晒场。到了柿子红了的季节，外婆把柿子去皮晒了捂，捂了晒直到长满了晶状的霜糖，外婆才把它收起来存放，成为我们舌尖上的美食和甜蜜的童年记忆。而我们放学的第一站便是这充满魔力的青石板。在岩缝里捉迷藏，在草丛里逮蚂蚱，用衣服包着头在石板的斜面上滚下，玩累了就饱餐外婆晒在石板上的各种食品，快乐惬意，自由舒畅。如今的青石板苍凉而粗糙，缝隙里也长满了荒草，我抚摸着青石板的纹理寻找儿时的踪迹，青石板上外婆的温热尚在，而我再无快乐，再无顽皮，成熟的丢掉了童真的乐趣。迎接的是死亡带来的悲凉和恐惧。
寒风凛冽，急雪乱舞。走累了的外婆盘腿坐在青石板上，她要歇息歇息整理一下她凌乱的人生。她的娘家没有了亲人，早已淡出了记忆。八岁时只带着她美丽的名字一起卖到外公家，走过两个朝代，历经百年人生，抚育六个儿女，济济五世同堂，如荷叶一般守护着她的子孙。她慈善宽厚，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干净整洁，精致淡然。虽是旧时代的小脚女人，但却有着书香墨染的气度风范，即便是垂垂暮年，依然是发丝不乱，形貌庄严，外婆活出了女人的尊严，女人的体面。她说:“做一个女人要学会打扮自己，精致的女人才有福”。前几天她又拉着我的手说:“你们都过好了，我走了也放心了”。莲子已成荷叶老，也许外婆真是了却了牵挂，便也颓卸了生命的韧劲和耐力，安然而逝。
远山含黛，林木苍然，洁白的雪花似梅非梅，似蝶非蝶和外婆的灵*一起飞舞着。黑色的棺椁在一片呼叫声中合上盖子，从此便永远的天人两隔！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了外婆的温馨和呵护，但我却感到周围的雪片里风景里到处都缥缈着外婆的影子，她优雅的别过了尘世的繁华，成功的谢幕了人生的舞台，这是一个完美的生命，犹如一蓬铺满禅意的白莲盛开在我的意念里。
红佛寺庙院的经幡和暮鼓召唤着外婆的灵*，步入禅道的外婆也许开启的是另一种生命模式，冰心把母亲比作为子女遮拦心雨和天空荫蔽的荷叶，外婆又何尝不是庇佑荷花与莲籽的荷叶，在季节的深冬老成一叶枯荷，化作一捧春泥滋润新的生命。我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远，多艰，也不敢说让她一路走好，这人生百年，她已走的很累很累，我只能祝愿我的外婆在美丽的云朵上安息！
作者简介杨娥，河南鲁山人，教师、鲁山县作协会员。
朗诵简介：
滕国庆，网名:云走雾去，男，年生，河南平顶山市人，英语本科毕业，平顶山卫生计生委退休干部。年10月开始学习诵读，从此对朗诵朗读如醉如痴。我愿做一头忠实的牛。在诗词的田野里不停的吟唱，吟出诗人美妙的心声，唱出时代动人的旋律。声明：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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