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看母亲,五位女同事说要随我游玩古镇,我说好啊,周日来吧,我作导游。
我作导游却一反导游之态,未从山门起步,而是中间插入,专领她们游非游点之地——古镇未开发整修之处。
先是逼仄的街道。窄窄的石子街仿佛只可容一人走,两边的旧楼摇摇欲坠,楼上窗户相对,伸出手去似可相握。如此景象,常惹来她们阵阵惊呼。一人曾在许多年前于古镇住过一晚,走到那早已破败不堪的却依然营业的旅社,不禁惊奇万分,喜笑颜开。
忽至一处,里面传出赞美诗的声音,呵,古镇居然有教堂。
教堂大门洞开,却空无一人。循声而入,从侧门转至教堂后,一楼上传出声音,沉稳恬静。我们探头讶异。楼上遂下来一妇女,问我们何来,告诉我们前教堂为汉族所有,此处为“鲜族”专有。我们更加惊奇。她上楼,一男子下来,邀我们上去。我们不敢造次,说:“我们是汉族的。”他平和而笑:“请上去坐会儿吧,没事的。”
教堂中有数排座位,五六人正随着电视中的MTV高声跟唱,曲调极其平和沉静,听来有一种涤荡人心之感。不知为何,眼中竟有湿润之感。
一曲毕,我们遂告辞离去。他们含笑挽留,其情甚为诚恳。
这是神州水乡第一镇,所以水多,桥也多,传说有七十二座半。至于如何会有半座的,我们今日只是寻访旧迹,未去深入了解。
出教堂,至“广济桥”。桥上杂树葱茏,竟把一座石桥遮得几乎不能看见,只看见一弯绿意于河水之上轻摇。大家遂争相上去,成为绿树中的朵朵红花了。
下桥,沿南岸漫行。石子街高低不平,缝中小草根根冒出。有人走的地方,残的残,扁的扁,即便半枯着也还是要绽出些许绿色;没人走的地方,河水边,则处处可见丛草,杂树,甚至有一堆直立着的蜀葵正开得灿烂,在宽大浓绿的叶子衬托下,那红色艳丽夺目,引得我们啧啧称赞。
一同事此来还负有一使命,那就是为儿子的蚕宝宝摘取桑叶。
桑叶?哪里有呢?
身为导游,我自然义不容辞,得助她完成此大事。先是回忆,自己儿子小时候曾在一深深小弄中摘到过桑叶,虽有近十年的历史,终可一寻旧迹吧,或者那桑树长得更高大茂盛呢。
于是众人随我进入红木桥西一黑漆漆的小弄中。
小弄窄而深,年代久远,斑驳迷离,走进去感觉幽冷神秘。我们谨慎着鱼贯而入,为小弄壁上突然冒出的一个木门而惊诧。五六十米后,弄顶没有了,阳光在墙上柔和映照。脚下的小草也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地可以看见弄壁有新做的门,壁上蓬勃地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让人心向往之。一女人见有生人来,遂出门查看,见我们一行,尽是女人孩子,便知是一堆做不成歹人的人,又转身进去。我们赶紧上前,唧唧喳喳地询问她桑叶所在,墙壁何物,又一再地表示对她新造楼房于如此曲径通幽处的羡慕。她虽疑惑,但还是未厌其烦地告诉我们桑叶在小弄当中可转弯而至的另一弄堂中,墙上所爬者为木香花。
在满是赞叹与羡慕中退后至转弯处,向西一拐,再向南过一段,面前蓦然出现一废园,里面杂树丛生,藤蔓乱爬,互相纠结,而上面的叶子则一丝不乱地向着太阳,相安无事地各取着属于自己的阳光与空气,让人惊叹。
瞧,那是桑树!路边一角,一棵小桑树依然柔弱地长在那里,虽然比先前长大了许多,可还才一人高。上面的桑叶稀稀落落,看来才遭“洗劫”过,唯余顶端的小叶,嫩绿着几乎透明。
采吗?有些不忍了。
总是要采一些回去吧?否则如何交待呢?那就采几片吧。
小心翼翼地采了几片,又舍不得乱塞在包里,怕干了,浪费了那柔嫩的生命,遂各人在包中找保鲜袋。一人拿出一包梨,叫大家赶紧分吃掉,可空出那袋子。大家才吃早饭不久,都表示消灭不掉。大家感叹着回到石子街。那小弄给人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大家有再游之兴致。于是向东过二三十步,又有一弄,可以直通田野,大家又兴致勃勃地探幽而去。
此弄与前不同,上无遮盖,宽敞明亮,路两边尽是人家种植的东西,有绿豆,毛豆,凤仙花以及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弄堂两壁的房子多了,门隔三岔五地排着,而且看得出翻新的很多。正走着,西壁一门开着,里面有许多幼童正在摆满花草的园子里学写书法。我们涌往门口观看。一老者出来,一见我,哈,认识,于是招呼着让我们进去一观。
一同事带着女儿同来,女孩儿在苏也学书法,看见他们写字,欢喜雀跃,想一展身手。那老者忙为她找纸笔,鼓励她当众写字与人比试,女孩下笔时,他还在一旁提示:提!好!撇出去!好!
真是一挚诚之师!
桌子一端摆着一叠孩子所写之字,我们一一翻看,看到底下一纸,真是金钩铁划,可与字帖相比。
哇,写那么好啊!
老者谦逊而笑:是我写的。
我们顿时肃然起敬。
她们感叹:小小甪直,真是藏龙卧虎啊。
不由让我也感觉得意了,嘿嘿。
告辞出门,继续向南,可望见田野时,弄东壁又出现一门。
门洞开,向里望,只见屋似无院墙,竟乃一无边花园。
这么大!这么好!
门南靠弄是一间厨房,一老妇正在做午饭。
“阿姨,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想一饱眼福了。
她探出头来看看我们,用生硬的普通话说:“好,进来吧。”
我怕她误解,忙用甪直话与她说话。
她说:“你们自己看吧,我要煎鱼。”
然后我们鱼贯而入。
院子可以先一分为二,东半部是花园,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树不甚高,可以辨出的有桔树,桂花,枇杷,葱葱郁郁,满是绿色,只有那枇杷果渐*。西半部是房子与场地。北边是一排平房,大约三间的样子,很普通,中间是一声水泥地,砌有石台,石台上全是盆花,有贴梗海棠,观音莲等等,水泥地西就是那间厨房,厨房外边沿墙又是一排砖砌的花架,上面的花我都叫不出名,只觉得还没开花就很好看的样子。水泥地南是一方泥地,上面的三丛月季特别轰轰烈烈。左右两边的都是香水月季,粉色的,正在开花,香气淡雅清新,让人闻之难忘。中间的一丛是大红的,花朵特别大,如碗一样,艳丽却不张扬,让人见之忘俗。
泥地南是一个池塘,池塘里绿萍浮满了水面,几只鸭子正慢悠悠地游着,有时啄啄水里的美食,特别悠闲自在。
我忽然想起陆龟蒙的斗鸭池了。斗鸭池中无斗鸭,清风亭里唯清风。欲问甫里今何在,深深小弄留余温。甫里先生余风,竟然在这里重现了,想来这是那些在斗鸭池清风亭怀古的游客所无法想见的吧。
一边争着为月季为鸭子照相,一边盘算着能否折一枝丫回去扦插。我说那就去试着问一下吧。
那个老阿姨听明白我们的来意,连忙说可以是可以的,不过得等她去剪。我们连声感谢。她就关了煤气,鱼也不烧了,拿着剪刀给我们剪去。
她说大红的品种好,可现在初夏了,插不活了,粉红的可能还行。我们连忙说粉红的就行。她先剪了两朵花给同事的女儿,抱歉着说昨天风大,花都吹坏了,不然可以多给我们些花。我们说让花开在枝头比什么都好,我们只要些插的枝条就可以。她就选了一些枝条剪好装在塑料袋中给我们。然后又介绍说你们如果不太会种不如种些太阳花,那花*,都能养活,而且一直开花,她的还全是复瓣的,有各样的颜色。我们说好,能给我们吗?她就开始找那些幼芽,连找边说籽是她撒的,上次长的稍大的被一个台湾人全讨去了,现在的全是小的,不过也能很快长大。有的土又曾被挖到花盆里去了,她就到各个花盆中去找,说你们人多,少了不行。我们则一直跟在她后面,不住地感谢着。
我们高兴地出门的时候,她还在说过两天你们再来,花芽会多的。
真是大大的意外收获啊!我们高兴得比得了什么宝贝还开心,一路嬉笑着出弄去。
走至一半,见一老者,国字形脸,剑眉朗目,相貌不凡,手里提了一个塑料袋,袋里有水,水里有鱼,还在游。
“哈,你这样买鱼,真特别啊!”我们笑着与他招呼。
“放我们家池塘里的。”他也笑着回答。
我们马上惊呼:“啊,你就是那池塘的主人啊!我们刚从你们家出来!”
他爽朗地笑着,并没有一丝的惊奇。
就这样对面走过,好像是熟悉的朋友路上遇见一样,感觉那么亲切自然。
返回老镇,向东,上东美桥。这是甪直镇非常典型的双桥。南北跨河的是东美桥,俗称鸡鹅桥,独拱,很古,桥两侧的石缝中郁郁葱葱尽是树,把一座桥烘托在绿云中,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只是此地已不是古镇游览处,所以无人整修,竟然紧挨着桥南堍歪歪斜斜地搭起了一间房子,使人再也看不到桥完美的整体形象了。东西跨市河支流的是北港桥,平桥,石条所建,也有一些年数了。
甪直镇的三步两桥我记得有五处,都是绝好的风景,又是历史的见证,只是没有一个陈逸飞使它扬名罢了,真是非常可惜。
本来还想带她们去看东大桥的。那是甪直镇最大的一座桥,可是无人管理,最破。以前我去的时候,桥面残破不堪,杂草丛生,上面做台阶的石条被人偷去了不少,让人走上就有一种心酸心痛之感。可是太远了,她们走了不少的路,于是就带她们向西返回了。
好在河有两岸,还有一岸没有走过。
走到和丰桥与朝阳桥,就是甪直最大的三步两桥,才算是真正到甪直古镇旅游了。
于是访王韬,走萧宅,穿河棚,一路向南,看红色的灯笼在镜头里热情地演绎古镇今日的繁华。这是古镇最上镜的地方,却也是商业味最重的地方。有卖吃的,臭豆腐,青团子,南瓜糕;有卖用的,珍珠串,平安玉,中国结;有卖艺术品的,玉器古董,丝绸蜡染,书画刺绣。等等等等,应有尽有。平时很淑女的她们吃起臭豆腐来倒也毫不逊色,既不失书香,又多了一些豪放,令人忍俊不住。后来我们又买了一些珍珠矿石一类的小首饰,便宜又漂亮,还在沈宅买到一些极其价廉却颇有价值的国画作品,感觉特别满意。
我们在西汇饭店用完午餐,又进沈宅,访保圣寺。经典的泥塑九尊罗汉依然面目慈蔼,散发着久远的岁月光泽。
至此:
广济桥,东美桥,和风桥,桥桥漾绿意;
王韬墓,叶公墓,甫里墓,墓墓凝古思。
最后的节目便是上游船。
水道曲曲折折,在一座座石桥下穿越,绿波荡漾着,酒旗斜矗着,随意,自然,悠闲,别有一番滋味。
水如省略号一样把今天的游览书写得婉转而回味无穷,把梦里水乡的甪直浸染得清新秀丽,如梦如幻……
(作于年)
附:作者系甪直古镇人。任职于苏苑中学语文教师十余年。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